第二百十九章这是个好事啊
第二百十九章这是个好事啊
格雷夫在分发药品时遇刺的消息不胫而走,种种迹象都指向了狗急跳墙的上层区贵族们,群情激奋的平民虽然不至于抄起武器冲进上城区发动暴乱,却也开始组织游行,要求把犯人拖出来游街示众。
被压抑起来的仇恨与怒火被重新点燃,这显然是一场有针对性的刺杀。
格雷夫既是下城区人民与上城区沟通的桥梁,也一直都在致力于劝说居民,鼓励他们把眼光放长远一些,用更理性的方式来解决争端。
绿洲城下城区的大多数居民都不明白法律与规则崩塌所带来的后果,格雷夫把他们聚在一起,苦口婆心地为他们分析其中的利弊,在他的耐心讲解下,越来越多的人回归理性,愿意将“女神”赐予他们的武器交还由教廷管理。
这是“尖牙病”的另一种解释。
下城区还有大量的平民认为这并不是一场疾病,而是他们所得到的武器,格雷夫带回来的魔药在这些人眼里是收缴他们的武器。
而随着格雷夫遭遇枪击,他好不容易说服的下城区平民们改变了主意,在某些人不遗余力煽风点火的情况下,他们决定把武器捏在手里,还要规定时限,倘若上城区的人没法给他们一个说法,他们随时做好了暴乱的准备。
“群众里有坏人!”
翌日清晨,玛丽在了解了下城区的动向后长叹一声,也对于格雷夫之死深感惋惜,诸如格雷夫、里昂这一类人的存在,是极西之地重现光明的重要基石。
玛丽不认为枪击案是上城区的官员或贵族所为,他们先后被传达了逮捕令,自顾不暇,这时候杀害一个为下城区平民分发魔药的老人,除了增加人们对他们的仇恨之外没有任何帮助。
而格雷夫的死亡,倒是对下城区的许多人产生了直接的影响。
比如呼吁一把火将整个上城区点燃的拉里斯,他又重新成为了平民们的意见领袖,并不遗余力地向他们传递着妥协者只会步格雷夫后尘,这是一场决定生与死的战争,他们必须不停战斗,直到杀光上城区的每一个官员和商人。
只要这些人仍然存在,这个世界的污秽就无法被洗涤干净。
“森子,给点意见。”
玛丽双手支着下巴,她听说伊森那边的进展也并不顺利,双面间谍的身份被巴扎莉安一眼识破,从他今天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萎靡的状态,玛丽猜测伊森很可能因此与巴扎莉安大打出手,以至于元气大伤。
但眼下,她急需参谋的意见。
“啊?”
伊森抬起了脑袋,他浑浑噩噩看起来心不在焉。
“格雷夫死了,凶手混在人群里枪击了他。”
子弹直击心脏,当他被送到医生面前时,就已经被确定了死亡。
“这是个好事啊。”
玛丽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她知道森子一旦开口必有高论,可这一次他的论高到了人类没法理解的程度,她不禁怀疑伊森昨晚是不是喝高了,又一大早被人叫来市政厅,以至于开始说胡话了。
“是格雷夫,不是拉里斯。”
她提醒伊森,“是那位去真理学社学习过的老侦探,一直致力于通过和平的方式解决绿洲城的争端。”
伊森居然说这位兢兢业业的老侦探遭到枪击是件好事。
在玛丽看来,真正该被枪击的是不断怂恿平民发动暴乱的拉里斯。
“我知道格雷夫是谁。”
伊森坐直了身子,“丽子,你看啊,我给你分析,格雷夫在给下城区的平民分发魔药遭遇枪击说明了什么?是不是说明你们解决争端的方式打在了巴扎莉安的痛点上,所以祂的选民才不得不通过这种方式除掉格雷夫,这说明你路子选对了。”
“我们再说巴扎莉安,你觉得巴扎莉安是何许人也?以她的本事,如果真想让绿洲城大乱,犯得着安排一个枪手在人群里射杀格雷夫吗?瘟疫的效率可要比蛊惑平民高得多,这说明巴扎莉安是个遵守游戏规则的人,她答应参加市长竞选,因此让信徒之间的事由信徒们自己来解决,挺好的一件事。”
玛丽呆若木鸡地僵在椅子上,张了张嘴,好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比起下城区的枪击案,一个更迫切的想法涌上心头——她更想先打开伊森的脑子,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
偏偏她不擅长与人辩论,从前就更倾向于用武力简单高效地处理争端,伊森一连串说了这么一通大道理,她一时间无从反驳。
“你先等等。”
她做出了暂停一下的手势,大脑飞速运转起来,头顶上的金毛如同螺旋桨般转动着,一股青烟从她脑门顶上飘了起来。
“我是说,格雷夫在下城区遭遇了枪击。”
“是啊。”
“遭遇枪击的意思,是他胸口中了一枪,在送去诊所的路上就死了。”
“嗯。”
“格雷夫死了,这是好事?”
“没错,还是好事啊。”
“好在哪里,我请问了!”
在解决拉里斯之前,玛丽发现市政厅里似乎还有个更需要解决的大问题。
“丽子,这里是极西之地没错吧?极西之地最讲究的东西是什么?既不是法律,也不是理性,而是信仰,这个认知在这片土地上根深蒂固,格雷夫每天和他们开两个小时的长会,都不如女神代言人随口说的一句话。”
伊森说道,“所以格雷夫吃亏就吃亏在他的身份上,他甚至不是生命女神的信徒,真理学社的招牌在绿洲城远不如教廷好使,那现在他死了,几个医生都救不回来的那种,但这不是还有你吗?如果这个时候格雷夫突然死而复生,是不是就突然具有了神圣感,就像是他的贡献得到了女神的认可,特地让他死而复生。”
玛丽被彻底唬住了,竟然也顺着伊森的话“昂”了一声,以表认同。
“然后我们再来看,一旦格雷夫奇迹般地死而复生,再遇到拉里斯这样的人在平民中逼逼赖赖,是不是可以问拉里斯一句‘兄弟,你什么来头’?”
他格雷夫可是遭遇枪击后亲自被女神保送回来的人,有整个生命神教给他背书。
“吔?”
玛丽豁然开朗,“有些道理,但是还有个问题。”
“你说。”
“我不是生命女神,就算我救活了格雷夫,他也没法代表女神的意志。”
她很清楚,教廷圣女在人们心目中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位强大一些的代言人,和真正的生命女神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千差万别。
“那老森我送你句话。”伊森说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既然反转生命女神巴扎莉安可以竞争这个位置,那么为什么同样参悟了巴扎托斯权能的玛丽不行呢?
“丽子,别忘了,你比巴扎莉安多长了一撮呆毛,这在竞选中是不可忽略的优势。”
玛丽虽然没完全听明白伊森的意思,但却大受震撼。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说服了,又整理了一遍伊森的思路,只觉得伊森的理论无懈可击 所以,格雷夫遭遇枪击确实是件好事。
只是…总觉得还是哪里有些怪怪的。
玛丽挠了挠头。
该死,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入侵她的大脑!
“那就这么办。”
玛丽决定不再思考,而是行动起来,格雷夫刚死没多久,灵魂还未彻底消散,在她理解了巴扎托斯的权能后,让格雷夫死而复生倒也有办法实现。
在走出市政厅办公室前,她忽然又停下脚步。
“森子,巴扎莉安怎么样?难对付么?”
这是他们来到绿洲城之后,第一次与巴扎莉安的正面交锋,她要向伊森探探底,因为就连伊森这种级别的强者,在与巴扎莉安短暂地交手过后,今天也变得如风中残烛,她猜测凛冬恐怕也参与了那场战斗,因为趴在伊森肩膀上的白色布偶猫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在二对一的情况下,竟陷入了如此被动的局面。
这巴扎莉安的力量恐怖如斯!
“不知道。”
“不知道?你不是和她交手过么?”
“没啊。”
玛丽一愣,“那你今天这状态是怎么回事?还有你家猫脖子上的红色脖套是哪来的?脖子受伤了么?”
布偶猫的眼睛眯开了一条缝。
伊森瞧了瞧眼神纯净无暇的玛丽,摆了摆手,“行了,没你事了。”
合着这丽子之前唆使他家的猫袭击他,其实心里压根不知道凛冬究竟会做些什么。
想到这里,伊森也就释然了。
因为他忽然想到根据教廷圣典的可靠记载,圣女玛丽打了一辈子光棍。
当晚,拉里斯亲自主持了格雷夫的入葬仪式。
篝火的火光照亮了下城区人们的脸庞,他用极具煽动性的话语将矛头直指上城区的官员,拉里斯手中高举着火把,慷慨激昂。
这是一场事关所有人的战争。
退缩和忍让没法解决任何问题,玛丽带来的改变治标不治本,一旦有朝一日她离开绿洲城,这个城市的情况就会急转直下,官员们会变本加厉,采取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清算,届时他们之中将无人可以幸免。
从一开始,摆在他们面前的就只有一条道路。
那就是战斗到最后一刻,直到杀光绿洲城乃至极西之地的每一个官员。
火光染红了拉里斯的脸庞,他对于今天的演讲非常满意。
然而在那战争即将到来的宣讲过后,人群却是一片死寂。
这和他想象中的情况有些不太一样。
按理说下城区的居民正沉浸在格雷夫死亡的悲痛之中,这是他们的仇恨与怒火最容易被点燃的时刻。
拉里斯很快注意到了人们异样的眼神,他们的视线没有放在他这个演讲者身上,而是越过了他,看向了他的身后。
死寂之后,便是惊讶,乃至振奋。
“格雷夫先生!”
拉里斯转头望去,当他看见从火堆中坐起的老者时,也如在场的所有人一样呆愣在了原地。
这…怎么可能?
他们明明在近距离枪击了格雷夫,确保了他的死亡!
老者的眼神先是有些茫然,紧接着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心口,胸前的老旧礼服还残留着血液的痕迹,礼服被子弹击穿了一个缺口,然而他本该被洞穿的身体却不知何时恢复如初。
这一幕让拉里斯死死攥住拳头,近乎要将牙齿咬碎。
堪称奇迹般地死而复生还证明了另一件事——这是属于生命女神的权能,是否也意味着女神的天秤正在朝这些自诩理性的可恶之人那一层倾斜?
无论对于老者或是拉里斯而言,这场死而复生的“演出”都充满了虚无迷幻的色彩,人们对于奇迹降临的喜悦仿佛早已与他们无关,两人视线交错,这场葬礼仿佛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拉里斯。”
格雷夫干涩的嘴唇动了动。
在市中心广场中枪倒地之前,他从未直接询问过拉里斯,但格雷夫能感受到拉里斯对于上城区的仇恨超越了任何人,强烈到他要无差别地杀掉每一个人,就连那些在贵族、官员家中当过仆人的下城区人也不例外。
格雷夫了解下城区,还有这里的每一个人。
在过去的数年时间,他们中的许多人都遭到过上城区的迫害,甚至还有许多人家破人亡,唯独拉里斯…
在格雷夫的印象里,拉里斯和他的同伴们年纪轻轻就一直混迹在下城区的酒馆里。
格雷夫调查过,却无从得知他们的来历。
他们大多都是无人收留的孤儿,在绿洲城这种地方很难再查到身世背景。
格雷夫用深邃的眼神凝视着拉里斯,“告诉我,拉里斯,上城区的人们究竟对你做过些什么?”
“没有。”
格雷夫分明看见拉里斯忽然笑了来,这个年轻人仍然举着火把,眼神里仿佛燃烧着来自地狱的业火,他的笑容扭曲而狰狞,让格雷夫不寒而栗。
格雷夫觉得自己如同在与地狱中的魔鬼对视着。
——“他们没有对我做过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