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禹见崔矫颇有独到见解，大感兴趣，要他为自己解惑，崔矫不言语，萧禹道：“在座都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崔矫思索一会儿道：“太子不应当去西蜀伪汉之地，当寻一地保存己身，以待时机。”

萧禹心中虽然惊讶，但面无表情，只是淡淡的说道：“你觉得何地为妥？”

崔矫道：“荆门四郡最是恰当，对太子最有利。”

萧禹突然面露疑惑，道：“说来听听。”

崔矫道：“荆门四郡虽地处偏僻，可是四郡物产丰富，土地肥沃，可以养民藏兵，最重要的是诸葛将军率五万北府军驻扎荆门四郡，北府军忠君之名，天下皆知，太子一去必是一呼百应。”

萧禹盯着崔矫看了许久，见他一脸真诚，此人颇有机谋，是个可用之才。但荆门一行，他连最亲近的四哥都隐瞒了下来，岂能与这个只是见过一面不知底细的陌生人实话实说。随即又一想，崔矫既然能想到，四大世家手下有智之士俱多，岂能想不到其中关键，他们必然已经做好部署，看来荆门一行，困难重重。

崔矫一番言词，更得于贲欢喜，自己虽知道太子此去危险，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解决，此时知道这是个好办法，于是附和道：“崔矫此言甚为有理，太子不妨考虑一下。”

萧禹摇摇头道：“父皇下旨令我出使蜀汉国，我岂能违背圣意，此事休提。”

崔矫察言观色，已知自己估计说透了太子去处，所以太子才不感兴趣，不愿多提，猛地背后冷汗冒起，不知该如何是好。忽得跪拜萧禹，道：“太子刚刚说得对，庸庸半生，于国何益，我愿担任龙卫军校骑都尉，替太子掌控这两千龙卫军。”

众人愕然，不知他为何转变如此之快，萧禹扶起他道：“不是替我，是替齐国，是替父皇掌管。”

顿了一会儿又道：“于太守，即可任命崔矫为太康府校骑都尉，明日上任，任何人有何质疑，让他们来找我就是。此事你不必上报吏部，直接呈旨父皇批准便可。”

太子乾坤独断，敢于直面权臣，于贲大喜。

这时那名女子盈盈一跪道：“义父在上，请受小女余秀兰一拜。”

于贲先是愕然，既而大喜：“好好好，老夫到了这把年纪，有这样一位秀丽端庄的女儿，实在是福气不浅。”

连忙扶起余秀兰，连声道：“好好好。”喜不自胜。

萧不凡道：“于太守收了一个好女儿，何不做主，为你这个好女儿找个好夫婿。”

余秀兰闻言，看了一眼崔矫，脸色羞红，低下头，低声道：“全凭义父做主。”

夜深人静，镰刀状的月亮悄悄悬挂在高空中央，李雪寒端坐在窗前，喝着壶中酒，看着月光，自己的父亲是李霸天，李霸天惨死梅花庄园，凶手是谁？至今也没有一丝线索。

“蜀地有高人，可堪百年事”

“看来自己一定要去蜀地一趟。”

“小子，这么晚了还饮酒，在愁什么？独饮无趣，来陪老头子喝一杯。”

远处亭林，萧不凡坐在亭下，一杯杯的喝着酒。

李雪寒走了进来，笑道：“师爷爷好雅兴。”

萧不凡喝了一杯酒，脸色甚是愁苦凄凉，静静的看着亭外溪水潺潺，漠然不语。李雪寒见他如此，必是有伤心之事，一老一小，两不言语，一杯杯的喝着酒。

过了许久，萧不凡才开口道：“曾经有一个少年，他有一个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那一年他剑术有成，迫不及待的下山去见她，谁知因为琐事竟和自己的父亲闹翻，当时他气愤填膺，在燕京城外一剑斩杀千军，发誓再也不踏入燕京半步，可惜他因愤怒忘记了自己回燕京的真正目的，那位青梅竹马的姑娘听他回到燕京，本是满生欢喜，可惜却终于没有等到他来找她，后来听说他杀人离开，多年等待竟成空，因爱而生恨。”

李雪寒知道师爷爷说的是自己的往事，淤积心中多年，想找个人说一说，便问道：“后来呢？”

“少年虽然对她念念不忘，相思断肠，却碍于誓言，一直不曾踏入燕京城半步。”

“少年一人一剑游历江湖，整整八年时光，那一年，少年在蜀地，正赶上李特叛乱，听说燕京变故，日夜赶往燕城，可惜还是迟了一步，燕京城已破，父亲被杀，哥哥仓促逃亡长安。少年夜闯宫殿，见到了曾经的大将军，问他姑娘何在？那位大将军哈哈大笑说道她早已嫁给了太子，成了太子妃，如今已在长安城。”

“少年连夜赶往长安，正赶上有高手刺杀自己的哥哥，他出手相救，打退了那帮刺客。也见到了心爱之人，可是她已成了自己的嫂嫂，更是雍容华贵的皇后，少年痛苦万分，黯然离去。”

“虚虚二十年，少年已成中年，多年相思之苦渐渐变得淡然，有一天，突然收到那人的信，说儿子受权臣忌惮，性命不保，请助予以保护，少年本待拒绝，可是心中终是有情，一剑一人踏入长安，后来她病危，弥留之际殷殷求少年保护自己儿子，少年终是心中不忍拒绝，答应保护她儿子二十年。”

萧不凡娓娓道来，诉说着往事，脑海中飘忽着那一袭白衣红颜。一剑一人来长安，为心上人故，坐困长安二十年，为心上人故。

李雪寒见他愁绪满面，终是忍不住道：“师爷爷为她熬肠刮肚，受尽相思之苦，她在弥留之际可曾提过师爷爷一句？她的一句话让师爷爷坐困长安二十年，可她不知岁月悠悠，师爷爷一人难道不孤独寂寞？说到底从她嫁人那一刻，她的心就已不再师爷爷身上，有了儿子之后，她的心更是放在自己儿子身上，师爷爷对这样一个女子念念不忘，有何益处？”

萧不凡怒拍石桌，石桌陡然分裂，桌上酒壶酒杯跌落地上，碎了满地都是，李雪寒被他余力震荡，跌倒在地。

萧不凡双眼通红，怒意沛然，他看着李雪寒，眼神冷漠无情，李雪寒心底涌起一股寒意，暗道：“师爷不会怒极杀了我吧，这我也死的太冤了。”

萧不凡盯着李雪寒看了许久，忽得道：“你说的对，是我自欺欺人罢了，她的心里早已没了我。”

说着站起身来，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脚步蹒跚，突然就显得格外老态龙钟。

流传江湖几十年的豪情壮言犹在耳边：“天下何人配用剑，唯我凌霄萧不凡。”

虎丘山剑池，面对十八位剑道高手，年少的他豪言壮语，狂放无羁。现如今斯人是斯人，斯人独憔悴。剑神已老，雄心还在否？

第二日一早，余秀兰便要于贲去姑姑家，看起来她比崔矫都着急，萧不凡还没起床，这是他这几十年来第一次起的这么晚。

萧禹揉了揉眼睛，看着过来请安的于贲和崔矫，神情还有些恍惚，待听说他要带着余秀兰回家，并向她姑姑说明情况时，又看着崔矫欲言又止的神色，萧禹这才回过神来，昨晚自己答应崔矫亲自去向余秀兰姑姑求亲，替崔矫订下这门亲事。

萧禹伸了伸懒腰，正要洗漱，李雪寒走了进来，道：“太子，还是我去吧，你这一去，动静太大。再说，昨夜师爷爷睡得很晚，到现在还没起床。”

于贲也附和道：“勇冠侯说得对，非常时刻，为了安全，太子还是呆在太守府的好。”

萧禹看了看崔矫，忽然道：“四哥怎么说也是个侯爷，有四哥去，谅余姑娘的姑姑也得给几分面子，既然萧爷爷还没起床，那我就不去了。”

村野乡路甚是崎岖，于贲身为太守，一把年纪，被四个轿夫抬着，颠簸的浑身酸痛，叫苦不迭，余秀兰安慰一路。

村落大概有三十多户人家，刚走进村头，迎头碰到一个胖大的村妇，看到余秀兰，一把向前拉住，流着泪道：“你这死丫头，这几天跑到哪里去了？”又看到旁边的崔矫，猛地松开余秀兰，拉住崔矫衣角，用力扯住道：“你这个穷酸书生，你带我家秀儿去哪里了？一把年纪了，诱拐我家秀儿，我要去告官，告你个奸淫掳掠罪。”

崔矫被妇人扯住，既不敢挣脱，又解释不得，尴尬至极。

李雪寒走上前去，拉住胖妇人，道：“大婶有话好好说，你要告官，桥子里坐着太康府太守于大人，有何冤屈，可以向他诉说。”

胖妇人听说太守在此，松开崔矫，又看了看李雪寒，感觉十分面熟，狐疑的问道：“小伙子你是不是姓李？”李雪寒点点头道：“我是姓李，名雪寒。大婶认识我？”

胖妇人又仔细看了看李雪寒，嘴里念叨着道：“真像，真像。”

李雪寒莫名其妙，问道：“像谁？”

于贲走下轿子，看到胖夫人，笑道：“这位就是秀兰的姑姑吧。”

胖妇人见到于贲一身官服，有些战战兢兢，颤声道：“官老爷，我可没犯法啊。”

于贲见她有些胆怯，笑着说收秀兰为义女之事，又说崔矫已是太康校骑都尉，今日来就是提亲来了。胖妇人这才收起拘谨，脸上笑出一朵花来，看崔矫的眼神越看越喜欢，不由夸道：“我就说我家崔姑爷一肚子本事，以后定是达官贵人。”这还没怎么样，就姑爷姑爷的叫起来了，崔矫和余秀兰相视一笑，心中甜蜜蜜的。

苏十三本来站在李雪寒身旁，冷眼旁观，此时冷冷说道：“势利小人。”

李雪寒轻声回道：“乡野村妇，能有何见识。再说人生在世，谁不求个高官厚禄，富贵荣华，照这样说来，天下人都是势利之人。”

胖妇人领着众人来到了自己家中，刚到院子里，便喊道：“当家的，有贵客到了，一会儿你宰两只公鸡，做个大锅鸡。”

屋里有人走出，看到众人先是一愣，待看到李雪寒“啊”的一声，惊呼道：“鬼也。”